“你是否认同这种说法。”魔王沉默片刻,“在肮脏的王国之下,每一块砖石都不无辜。”
“话是这么说没错——”黛西差点被这种观点绕进去,用力甩了甩脑袋,“您在试图说服我,合理化您杀戮无辜的行为。”
魔王并没有因为她的反驳而生气。
“孩子果然是会长大的。”他竟然欣慰地笑了,“我将一无所知的你从牢笼中带领出来,让你学会如何做一个真正的人类。”
黛西确实懂得了很多。
比如庄园仆人和学校同学那些指指点点的真正含义。
比如巴斯卡维尔夫妇并不爱她。
不过……很多都是蘑菇精灵墨耶斯教会她的呀,和魔王大人又有什么关系?
还没等她想清楚这个问题,魔王抬起手,宽慰地抚摸她搓得乱糟糟的头发,“黛西,我的确为冲动的杀戮而感到懊悔。但是黑暗神注定会堕落,你不必为此担忧。”
“堕落?”黛西不自觉屏住了呼吸。
堕落。
神女们也曾使用过同样的描述。
神明也会堕落吗?神明堕落之后会是什么?会像人类的死亡一样消失吗?
魔王温和微笑着的神情没有一丝波动,即便是在这样自责的时刻,“我沉溺于谎言的使用,并沉浸在欺骗带来的便利里,早已不具备成为神明的资格。”
黛西越来越听不懂了,祂什么时候使用了谎言?
“可是……”
“我已存在一千八百年,无情无欲的永生,在现在的我看来是极为乏味的。从你身上,我感受过太多有趣的情绪。嗯……怎样用你明白的方式表达呢?”
魔王好似略困扰地偏了偏头,找出了一个比喻,“是在永恒无尽的虚无海洋上看见了明亮的灯塔。”
这个比喻说得黛西更加迷茫了。
其实她能感觉到,魔王大人是非常喜爱她的,甚至快到了无条件溺爱的程度。
但是为什么呢?他们的婚姻也不过几天而已,祂不知出处的深情令黛西欣喜的同时也很惶恐茫然。
“你不必恼怒,我将会为我的杀戮付出代价。”魔王的情绪依旧是浅淡的,不变的笑容像是在说什么值得记忆的快乐。
“什么……代价?”黛西紧张地在身侧握紧了拳头。
或许所有神明都习惯说话只说一半,让人类在云里雾里尽情猜测未尽的部分。
魔王也就此终止了话题,“来,到我身边来。”
黛西连续大哭几场,又近两天没有进食,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,只能听之任之地被他抱进怀里。
有些特殊的感受,让她先是懵懂地往下看去,然后突然联想到了浴室的某些场景,猛地闭上眼睛,哭红了的脸颊遮掩住了羞窘的红。
这是第一次,黛西在较为亲密的接触中,感受到他某些部位的生理反应。
全知的神明当然知道小伴侣的异样举动来源于什么。
“欲 | 望果然很难抑制啊……”他无奈地笑着摇摇头,“我已经逐渐感觉到迫切了。”
这样露骨的说辞并不是邀请,只是一种对眼下身体状态的客观说明。
黛西在最初的震惊和羞怯过后,后知后觉被一种对未知未来的恐慌占据。
手覆盖到的皮肤,原本冰凉的魔咒变得发烫,咒文像有生命一样悬浮凸起,轻轻噬咬着她的手指。
伏在他的身上,她能清楚感觉到,属于神的那一部分,正在不断从他的灵魂上剥离——
他正在失去他的神性。
拱厅的神像上,裂缝更加显著了,洁白的漆也零零碎碎地开始掉落,神像表面斑驳不堪,很多地方甚至露出了内部土色的泥胎。
神女们越来越频繁地聚在神像下方担忧地窃窃私语。
黛西远远看着,知道神像很快就要碎裂了。
“在我迎来神之堕落以前,神像的心脏就是我的灵魂。是一块黑色的欧泊石。”
魔王的话语还停留在她的耳畔。
“真的愤怒的话,就打碎它吧。”
*
过了神女们就寝的时刻,本就寂静的神殿显得更为死寂了。
黛西偷偷溜出神殿,在一处篱笆下找到红底白点的蘑菇。
现在是她每一天按时为蘑菇浇灌精灵仙露的时候。
她跪在松软的泥土上,从随身的小布袋里掏出一个装满精灵仙露的玻璃瓶,边浇水边碎碎念,“墨耶斯,神明大人做了一件非常错误的事情,我对他很生气。”
“巴斯卡维尔家的人都没有了,管家先生和园丁先生都没——”提起这些人的死亡,黛西在感到哀伤的同时也非常愤怒。
她已经知道了,他们所有人都帮助巴斯卡维尔夫妇监视她、利用她。
一小瓶精灵仙露浇完了,她把软木塞塞回瓶口,瓶子放回布袋里,找了一块干燥的地方坐下来,“巴斯卡维尔家族不是好人,但我好像也没有办法接受和原谅神明大人的行为。”
她拍拍蘑菇,把蘑菇精灵墨耶斯叫了出来,“唉……墨耶斯,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。”
墨耶斯揽住她,让她靠在他瘦削的肩上休息。
他什么都没说,沉默地陪在她身边,就像以前无数个熟悉的日日夜夜一样。
黛西成为了一个叹息机器,说一句话就要停下来叹三口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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