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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308、渔夫 (2 / 3)

    现在的李卯,是平等国的人,他怀揣着“平等”的理想。

    但他摇了摇头:“这样的越国即便还能存在,也不是因为平等而存在。平等不是一句口号,不是一个脆弱的理想,平等是一种力量。”

    越国国祚绵延的根本原因,从来只有两个字——“制衡”。

    这跟越国人是否勤劳勇敢,越国出了几代明君、几代贤臣,都完全没有关系。

    是南域诸方势力的牵制和暗涌,才让“猛虎卧榻之侧”的越国,太庙香火不歇。

    既然这个国家不是因为“平等”而存在。

    那真正的平等,自然无从说起。

    没有自保的能力,不是靠自己的力量支撑这份平等。那么无论新政推行得有多么彻底,新的国家有多么公平,都是无源之水,无根之木。

    文景琇听明白了。

    他摇了摇头,明明已经很清醒,却还是忍不住地问道:“你在外面这么多年,视野更广阔。你说现在的越国,能吸引归来的那位吗?”

    出走故国、旁观兴衰的李卯,看着越国一步步走到今天,心中有更为复杂的感受。他也有很多的话想说,最后只是叹息一声:“无论怎样,往后的越地,都跟陛下、跟文姓皇室无关了。”

    文景琇苦涩地道:“走到今天,我心里早就不存在文姓社稷。我只希望越国人不要低人一等。”

    高师不止一次地告诉过他——

    要认识到自己无能为力,要认识到越国的结局是灰暗的、无论做什么都改变不了,再想想要不要做点什么。

    但他好像直到今天,才能够真正理解这句话。

    人教人,教不会。事教人,一次就够了!

    且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。

    文景琇张开了双臂,面对着钱塘江,仿佛将它拥抱。最后他闭上眼睛,语气中仍有期待:“这个世界会变得更好吗?”

    哗啦啦,江风推潮。

    一支竹篙,斜向贯穿了他的脖颈。

    持篙的人说道:“不会更坏了。”

    文景琇的道躯开始衰落,他身上的天子龙气,遵循他最后的意志,投向李卯。天子龙气化为一金一黑两条小龙,前者代表无上之贵,后者代表亡国之哀。

    两龙并飞,而又分道扬镳,分别投入李卯的两只眼睛。

    那两只悲伤的眼睛,深邃至此,如渊潜龙。

    文景琇的手松开了,那卷被他攥了很久的黄轴,跌落钱塘。在触及水面之前,被李卯粗糙的手接住。

    那是一只搏击风浪的手,满是岁月的刻痕。就在这钱塘江上,慢慢地展开了黄轴。

    平等国的渔夫,惯看沧海的李卯,这经历无数风霜的糙汉子,掌握长篙,眼中游龙,身上的气息在不断跃升……却忽然嚎啕大哭起来。

    风吹黄绸,好似秋叶飘动。其上什么多余的句子都没有,只有两个字——

    “伯鲁”。

    越国历史上最有名的天才,史书上浓墨重彩的天骄人物!

    “伯鲁虽强,恐不能益国。”

    ——《越略》

    “伯鲁逃国。”

    “太宗杀伯鲁于祸水,悲不自胜。”

    ——《越书》

    在那段镜映的越国历史长河里,姜望见到了许多越国风流人物。或忠或逆,在史书上有不同的定义,但都在最后的留影中,为越国而战。

    唯独是那个极有名的伯鲁,可以上《佞臣传》的伯鲁,姜望未曾见到。

    伯鲁生于道历二四二零年,正是越太祖文渊执政生涯的晚期。

    在道历二四三三年,创建社稷并执掌越国长达九十八年的越太祖文渊,正式退位,皇三子文衷坐上龙椅,是为越太宗。

    两年之后,也就是道历二四三五年,文渊身死,死前特意针对伯鲁,留下那句“不能益国”的评价。

    有人说这是文渊有识人之明,有人说正是这句评价,造成了伯鲁与越国间的罅隙。

    道历二四五八年,三十八岁的伯鲁叛逃燕国,并于同年引军与越国争锋。

    道历二四六零年,文衷杀伯鲁于祸水。

    这些都是镌刻在历史上,可以称之为“史实”的篇章。

    但史书,是人书写的。

    是人就会犯错。

    无论怎样呕心沥血,全意求真,也一定会有“漏笔”、“错笔”。或囿于视界、或囿于知见,或被人误导,或只是恍神。

    伯鲁就是《越书》上有意的“错误”。

    他从未真正死去。

    越国继南陈之社稷,南陈也从来都匍匐在楚国的爪牙前。

    文衷很早就认识到,他晚生了太多年。楚国已是参天巨木,掠尽南域养分,不可能允许旁边的越国成长。

    做一棵藤蔓,一颗野草,尚能有生存空间。

    想要同样地挺直脊梁、争抢光照,就一定会被扼杀。

    越国没有未来。

    伯鲁虽有天纵之才,也绝对不能走上绝巅。

    就像他自己,明明有证道的能力,却不能往上走。世间绝巅的风景,是越国人的断头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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